枯瘦的手指捏着枯萎的奇花,指尖摩挲,明明没用多大力气,整个都散作了细小的红色粉末逸散在空中。
停留在手指上的触感像是焚烬的炉灰。
伯公半眯起眼眸,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彩被很好的掩去。
难道真的追来了吗?
他心底一沉,但考虑到眼下的事情,先压下了心中的忧虑。
“伯公。”
蒋子先抱拳站定身姿,“此事由我们处理便是,何必劳烦您老亲自前来?”
“十数条人命危急,不算小事了,不亲自来看看总感觉放心不下。玉小子毛毛躁躁的,萧小子带兵还可以,但处理这些事情却用的不对地方。”伯公轻笑,“趁着我还能自己走动,多少就接着做些事吧,不打紧的。”
被当众点名的玉凭言与萧常连忙错开视线,面露尴尬。
蒋子先放弃了规劝的话,直言道:“若是有用得到我的,您老尽管吩咐。”
伯公点头,转而看向徐君礼与江城陵,无奈的说道:“救与不救何必争论不休,你们俩也是祖辈的人了,还和以前一样喜欢斗嘴,但在这群晚辈面前也得收敛收敛啊。”
“......”
两人不敢答话,纷纷闭上嘴巴,一副任由训导的模样。
若不是注意力在阴差身上,月影或许已经瞪大了一双乌黑的眸子,脑内满是疑惑的思索着‘这位耄耋老人到底是什么来头?’这样的问题——那俩个老人仿佛就像是听从长辈的孩子般老老实实,不敢回嘴。
城寨内无人不尊敬这位须发皆白的年迈老者。
不是由于对方等同于城主的威望,而是他当年在兽潮暴动下单骑猎得兽王头颅,迫使群兽退却,解了危急的濒临城破之围。
况且,他也是猎团老一辈中现存的唯一一人。
扫视了一眼院内痛苦呻 吟的患者,伯公唤道:“城陵,今夜劳烦你了,先稳住情形吧,不能让事态发展下去。”
“好的。”江城陵答,接着就下到院中,招呼旁人给自己打下手开始救助工作——不用伯公吩咐他也不会罢手,既然是自己的病人,那么就竭尽全力。
望着忙碌起来的江城陵,徐君礼的眼中浮现不快的神情,但眼底却隐隐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
“君礼。”
听到伯公喊道自己名字,徐君礼顿时收敛。
“你的执念太深了。”伯公语气一顿,复又说:“但事出有因,我理解,也就不再说什么了。这次老朽希望你能帮个忙,当然并非要你违背誓言,你就在旁提点提点吧,其他事情让城陵动手就好了。城寨内也需要新鲜血液的流入,若放任不管,不就显得我们冰冷无情了吗?哎,不知道我是否还能活到下一个十年,但内乱的引子可不能就此埋下。”伯公取巧的选择一个折中的办法,倒也不让徐君礼过于为难。
徐君礼斟酌片刻,一叹,“我明白了,这条命是您捡回来的,不然我早折在了那冰湖之中,您差遣便是。”
“这么严肃干嘛,皱纹又深了。”伯公扑哧笑出声。
“您老就别打趣我了。”徐君礼苦笑。
伯公瞥见一边的月影,招了招手。
正为阴差离去而郁闷的月影撞见一个陌生老头朝这边作手势,疑惑的歪了歪小脑袋,眨眨眼,不明其意。
她左右看了看周围,直到玉凭言在一旁小声道:“叫你呢。”女孩指了指自己,在老人点点头后,她才带着满脑子问号走过去。
“这是你孙女吧。”
徐君礼右眼皮一跳,不禁诧异道:“九儿你什么时候跟来的?”
“.......刚才......”也不知是怕徐君礼责怪,她没敢说实话。
徐君礼轻声道:“天色也不早了,回去吧。”
月影摇头,“不用,我想帮忙。”
“就留着她吧,虽是女儿身,但胆识不错,不是有句话叫巾帼不让须眉吗?”伯公摸着下巴的胡须。
“她年岁尚小,这么早接触这些(死人)不妥。”老人摇头否决,他始终不愿意让女孩沾染血腥,至少现在不行。
“你啊、你啊,那点守旧思想放一放行吗,你瞧云懿那丫头,五岁就能弯弓,十岁就猎了一只山雕......”伯公开始絮絮叨叨。
“咳咳咳。”一旁待机的公羊叔干咳出声,好歹是止住了老人的话匣子,得亏周围听到的人都对这事知根知底,不然公羊叔又得黑着脸了。
徐君礼扶额,心里无力吐槽,公羊家那丫头是能拿来当例子的吗?
“好了,不多说了......去忙吧。”伯公摆了摆手。
月影想要跟过去,可被伯公一手按在了原地,“你也做不成什么,老老实实看着,如果打算学医,现场观摩是有裨益的。”
女孩气嘟嘟的瞥了一眼这消瘦的老人,心里纳闷对方哪来的这么大劲力。
良久。
徐君礼从死去的患者身旁站起身来,凑到火光明亮的区域,细细端详着掌心中那截枯萎的根茎。
他废了不少功夫才小心翼翼地取下来,现在这玩意犹如扬尘般轻盈,观察时还需屏住呼吸。他在这里呆了二十余年,附近山野跑了个遍,奇花异草也见了不少,但这样奇怪的东西简直闻所未闻,却又是如何进入这群流民的体内呢?
能寄生于人体的毒......
‘蛊?’
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一个念头让他惊醒。蛊毒起源于离越国百里外的楚地,那里族群遍地,异教巫术盛行,怎么可能会是出自越国之人的手。
可转念一想,他直叹自己欠斟酌,已经困于此地多年,完全隔绝外世,在冗长的岁月下,如今时局如何,他们也无法获知,没准越国还真可能得来了楚民的巫蛊。
“怎么了,有头绪了?”
江城陵抹了把汗,瞧见徐君礼站着不动,走近询问。
徐君礼的脸色沉闷,“......你知道蛊毒吗?”
“蛊毒?!”江城陵自然有所耳闻,登时一惊,回望地上的患者,转而问徐君礼:“难道这就是楚地的那些邪门玩意?”他眉头紧锁,倒是想起虞尚恩所说过的话,蛊毒一言,恐怕却有其事,但万事需谨慎,想退一步讲,却又陷足泥沼——真伪难辨,巫蛊之术论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啊。
“不好说,毕竟没有亲眼见过,或许应该等他们苏醒之后能问到些什么......”
徐君礼沉思,说出了与他相同的想法。
“那该怎么做?”
“开花或许是身体内的蛊虫孵化或苏醒的缘故,我试试能否调制出抑制的药来。”
“医馆的囤货随你取用。”
“不够,有些东西在我那里才有。”徐君礼摇头,转头唤道:“玉小子!”
“在。”
不知何时窜上房顶的玉凭言一跃而下,稳稳落在两人的面前。
“你的脚程快,去我的药阁取些药材来。”徐君礼长话短说,侧耳念叨了些药材后,玉凭言就飞身上屋顶,几下就消失在了夜空下。
等待的时间内,两人依然没有松懈,医馆内院的厨房中一阵苦涩的气味弥漫开来。
江城陵再次行针完,喘息了一口,抱怨道:“你倒是轻松,让我一个人忙东忙西,这把老骨头迟早折腾得交代在这。”
“过劳死的医者,挺值得让后人传颂、敬仰的。”徐君礼取来了炖煮好的药,轻笑出声。
“啧,你非得把......”江城陵的话尚未脱口。
“啊~~!!!”
一声惨叫惊扰了在场的所有人。
一人从担架上跃起,死死地抓着胸口的衣襟,跪倒在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,凄惨的嘶吼声吓得周围的人退了几步,可随后声音渐歇,没了动静,旁人慢慢地凑了上去。
异状又生。
那人突然猛地站了起来,心口开花,和之前如出一辙,可众人却听闻到一声似婴儿的啼泣,这让大伙都愣住了。
那人双目赤红,面露凶狠,发了疯似的朝身边最近的一个猎团成员扑去。
被盯上的人欲要拔剑迎击,却嗅到一股幽香,意识一空,瞳孔顿时涣散开来,傻傻的呆愣在了原地。
糟糕!
月影心呼。
刺眼的寒光闪耀,剑刃贯穿心口,啼泣而止。
蒋子先手持长剑平举,剑尖的一段分毫不差的插入了对方的心脏,异花被一分为二,毫无片刻迟疑,快准狠的行事作风让人惊诧。萧常摇摇头,这冰块脸的性格他自然是清楚的,不过这还是首次在猎团之外的人面前展露。
“嗯?”
蒋子先抽回利剑,剑端那具失去生机的身体噗通倒地,不过看他表情,似乎发觉了什么。
他蹲下身,伸手探入心口的血肉中翻找一番,从中取出一只软体的、不过拇指大小的虫尸,虫体像是大些的蚕,却生得通体血红,晶莹剔透,不像是一只拥有生命的活物,倒像是某位工匠用美玉雕琢的巧作。
“虫。”
从患者身体中取出的异物,毫无疑问正是这诡异的元凶。
徐君礼面色阴沉下来,从蒋子先手中接了过来,紧紧盯着这被剑刃贯穿的虫体,“这就是蛊虫吗?”只是曾有耳闻,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。
眼中倒映着那异虫的全貌,伯公闭上双眼,复又睁开,眼中深邃的寒光愈胜,转头对身侧的公羊叔道:“回去吧。”
“是。”
公羊叔应答。
“慢走。”萧常道。
真是个奇怪的老头......
月影盯着两人离去的身影,直到远去。
“嗯?”
依稀间,她瞧到伯公身后的黑暗出现霎时的扭曲,可还未来得及确认就又归于平静。
阴差?那家伙要做什么?
可那已经不是她该关注的事了,玉凭言回来取了药草,徐君礼把她喊了去,取了个研磨药粉的石钵,又塞来了些药材。
“且按我所说的比例来,自己细细掂量。”
“让我来?”月影疑惑。
“呵呵,刚刚谁还说想要帮忙的呢,就当提前实习吧。”
“哦。”被吩咐了一通,月影捧着药材到一边用捣药杵研磨药材,比例什么的,掂量一番就不会出太大的错误,不过这种事情不该由那些有经验的来吗?
心中疑惑,不过在片刻思索后,她好像估摸到老人的算盘,这是拿这群人当实验品啊。
突然有些同情他们了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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